光照日长,南风劲吹。
夏来了,麦子开始渐黄。捻摸着行将饱满的麦穗,欣赏着麦子摇摆的腰身,农人内心充满喜悦!
此时,麦子无忧无虑,自由自在。只要有风,哪怕是一丝微风,她就会扭动腰肢,左摇右摆,前呼后拥,起起伏伏,宛若一场集体浩大的盛世舞会。五月,江海大平原是麦子的天地。
风止了,田野一片寂静,但此刻并非真的无声。麦子发出细微的呼吸,青春的心房铿锵律动。身子笔直上举,似苍穹射向大地无数的箭,箭头插牢大地,箭羽指向苍穹。五月,最美的风景在麦地。
风来,雨来,有麦子匍匐在地。麦芒交刺,麦杆交织,就算扑倒在地还挣扎着舞动。它的秸秆是坚韧的,只要还连着大地,就会拔节就会抽穗,直至走向成熟。
麦子的生命周期很短,只有六个月左右时间。冬季播入田间,幼小的躯体就经受寒风冷雨,冰天雪霜,翠绿的浪漫也仅在短暂的时刻,夏至一到,生命的辉煌也将不远。它的归宿就是消灭了躯体,成为农民的收获,一粒粒躺在农家的谷仓,而后衍生出各种各样的食品,供人类品尝。
这个时节,大江南北长城内外,映入眼帘的尽是麦子。摇出冬雪纷飞的是麦子,舞出满目春光的是麦子,跳出夏阳热烈的是麦子。麦子,曳出人世春秋;麦子,绽放世间百态;麦子,接种人间的烟火,世代绵延,生生不息。
明知生命苦短,却是快乐向上。麦子,用有限的生命,跳出千姿百态的舞。
工休归来,散步在清晨的田野,畅快地呼吸,满眼的麦穗似波如浪,那一棵棵弯腰伸枝的麦子仿佛就是身边的一个个人……
我看见了古稀之年的父母佝偻着腰背,在晨光熹微中收割油菜,在骄阳烘烤的塑料大棚拔草摘菜,在暮色苍茫的田间载满一天的疲惫,步履蹒跚摸索回家的路。
我看见了赴日本做服装的妻子,于缝纫机前埋头苦干,起早贪黑的艰辛在她的前额刻出皱纹,在她的长发间缀上银丝,饱尝思乡之苦却踏不上回家的路。
我看见了孤身一人在城市打拼的儿子,瘦削单薄身子挑起生活的沉重,怀着对对未来的憧憬,潜心业务痴心不改,少年壮志不言愁。
我看到了公司的同事们对工作的坚守。不论寒冬酷暑风里来雨里去,天天与粉尘与毒害物质打交道,三班连轴转,昼夜颠倒不惧苦累,与企业沉浮,随草木枯荣。
我忆起离世的工友仇哥。去年的这个时节我和他到田头散步。满眼的麦子刚刚抽穗,青绿得出奇,水灵葱茏,婆娑而舞,那真是青春圆舞曲啊!邱哥摘下一片麦叶放在鼻下,嗅着嗅着哭了,泪珠滚滚而下,他预感到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,就恰似眼前行将成熟的麦子。人是多么的留恋活生生的世界啊!
我听到邻居家的后屋传来阵阵绳儿机声,呱嗒呱嗒……那是九十六岁的沈家奶奶在打绳。她苍老的腰身不服老,两手轮流添草,左右开弓,一天到晚忙碌不住。她这棵老麦子,虽然已近熟透,可还生命不息劳作不止。
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孩子,背着书包走进了幼儿园,跨进了中学,步入了大学。我看到了许多贩夫走卒来来往往日夜兼程……
我也看见了渺小的我,于滚滚红尘中忙忙碌碌,却是平平庸庸一事无成。
是的,该回去了!依稀间,听到母亲的呼喊,她在喊我的乳名,是唤我回家吃早饭。那声音是那样的亲切而慈熟。麦根密密,一行行,仿佛就是母亲缝合的针脚,运走千里,都离不开她的挂牵。
是的,该回去了!我们化了很多时间去争取财富,却很少有时间和家人相聚,很少有空闲陪家人说说话 ,特别是年迈的父母。他们在世时日不多,就如这片即将落地进仓麦子,享受天伦竟成为有生之年的奢望。
是的,该回去了!陪老人吃顿早饭,一碗稀粥,一筷自家小麦面粉擀出的面条,一个自家小麦面粉蒸出的馒头,或者是麦子收割前简单的一声叹息。(李华)